我看见屋顶上的铁皮锈成棕色,又被雨点砸出窟窿,样子好像外国奶酪,我看见一个房间里有七个人,一个怀孕了,其他人还是操她,因为他们太穷,甚至买不起廉耻。
——《七杀简史》

His fear,Her fear,Our fear

*存档用


没看前作,但真的觉得这片好痛(闭眼)可能对我来说一切会把假象挑破,让我从生活的缝隙里看见“你是孤独的”这五个大字的作品都很痛……淦(闭眼)

一些人类(指我自己),脑袋被从沙子里拔出来就会开始哭。以及一个提醒,以下内容涉及严重剧透和个人向解读,没看《银翼杀手2049》不建议看以下内容。



人类三大哲学命题:我是谁?从哪来?到哪去?(不是)如果一定要我牵强附会一个本片想讨论的东西,我就会选这个。

自我认知生发于环境,反映于自身,是稳定自我的镜子。但如果有一天我们什么都可以复制、什么都可以制造,那么,如何判断谁在镜中、谁在镜外?如果这面镜子被击碎,你还是你吗?

本作中,一个可怜的警官被迫面对了这个问题。从片头到片尾,他的镜子被砸碎了两次。而从始至终,不变的一点在于:无论他自己如何改变、想要如何改变,从全片的设置来讲,他一直只是工具——尽管他生出了神智,并曾有一段时间自以为是人。

这也造就了下一个问题。如果人能被制造,那么被制造的这些是工具,还是人?

由这个问题可以延伸出非常丰富的伦理和哲学以及其他讨论。本片的表现,显然倾向于让人类同意这一点:经由机械制造的与经由人体孕育的都是人。不管巧立多少名目,对一方的压迫和异化一定会导致另一方蒙受相同的损伤。这种损伤虽然没有明确,但是在影片中,处处可见。

很奇怪,看完之后,我印象最深的其实不是什么伦理或者哲学问题,而是恐惧。这影片里所有人(集团老板除外,可能因为他瞎了)给我的感觉,都像他们走在冰桥上,而底下漆黑一片。有些人能意识到脚下的冰桥十分易碎而下面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承接,而另外一些人不能或者说不愿意承认。作为主视角的落脚点,K与Luv(集团老板助理)的恐惧仿佛两个黑洞,相互吸引,相互碰撞,撕裂了周围一切。


最开始,你可以看得出来,虽然被异化、被折腾着,但是K其实没有什么想要改变的意识。这时候他是那种走在冰桥上不会往下看的人,因此他的恐惧隐藏在暗中,没什么表现。他被温柔地承托,安于现状,对于那些时时刻刻提醒他“你是个异类”的信息,虽然有点不爽但习以为常。直到他的镜面上出现第一道裂痕——他可能是那个复制人生出的“奇迹之子”,且表层信息一切都指向这个结果——为止。那些信息被循序渐进给出,每一下都让镜面本身更加虚假、让其上的裂痕更加真实。K的世界天翻地覆,而他必须学着从头再来。

感谢Joi,K的女朋友,K买下的陪伴AI,K身边的最后一个人,他的冰桥:她让这一切有一个定点,让K能够逃避自己,能够保留一种“我并不孤独”的错觉。她拦在K与下面一无所有的深渊之间。甚至她与K之间的感情是否是爱都可以再讨论,但在Joi离开之前,K并不孤独。在K纠结于第一次自我认同的全过程里,她是K与真实世界之间保护着他的蛋壳。

当然,大家都懂,除非死了,否则鸟破壳不能只破一半。而鸟儿一旦预定要钻出蛋壳,蛋壳本身便会被毁坏,从此之后鸟儿再也不能回到蛋壳中做梦。Luv带着她的恐惧重击了K,踩碎了储存Joi的装置,他的蛋壳因此破损,他被迫开始面对这个事实:他与深渊之间,此后一无所有。

最终让他完全脱离蛋壳的,则是反抗者带来的消息:“你以为你是那个孩子?”“我们都如此希望。”这些信息与之前的彼此嵌套,完全打碎了K的镜子,也敲碎了他被破坏一次、刚刚重新成型,还在磨合期的新的自我认知,把他推回到了原本的工具境地:“那只是拼图的一片。”至此,他完全脱离了蛋壳,世界向他袒露真容,恐惧便也随之而来。新出炉的人类和脚下深渊之间只剩下最后一根似是而非的救命绳:“为正义的事而死是我们能做的最接近人类的事情”。

可笑之处在于,反抗者首领所谓的正义,同样以要求他手染鲜血的方式实现:为了那个孩子的安全,他得去杀掉TA的父亲,Deckard。

她不知道,曾经有一个瞬间,K也短暂地把Deckard当做过父亲。此时情感的回声尚还在头脑中飘荡,现实已经要他做出选择。

陌生的Joi弯腰与他说话那一刻,即便握着安全绳,他也无法抗拒地被他的恐惧吞没,成为别人达成目的的工具,只能稀薄地保有一点自我。无法确定身在何处,无法确定己为何物,为了阻止崩溃,只能去借用他人的头脑、记忆、情感,却终会因此迷失,找不到来处和归处。

——这不仅是K的恐惧,更是所有复制人的恐惧。或许,还是所有“人”的恐惧。


而与之形成对照的,则是Luv。K的恐惧最开始处于隐藏状态,但几乎从Luv出场,她的恐惧便让人无法忽略,像黑洞,即使看不见,但所有光和引力都会被它弯折。她看起来像个志得意满的高级管理,实际上仍然无法逃开复制人这一身份;就算被取了名字,仍然会被划分为某人的物品,无法得到承认。她对集团老板的忠诚令人印象深刻,但我必须得讨论的问题在于,她什么时候有过选择?

与老板共同见证新型号复制人那个部分,她的恐惧几乎刺痛了我。对集团的恐惧,对老板的恐惧,甚至是对新诞生的复制人的恐惧。人类拥有共情系统,即使再微弱,看到同类被那样对待时,会不会有恻隐之心一闪而过?那具躯体流血呻吟时,恐怖谷效应在她身上发生的痕迹清晰可见,而那种熟稔拘谨的态度,意味着这并不是她第一次经历这个场景,也不是第一次接到老板的任务委托。

如果说K是有选择地异化了自己,最后仍然得到了些许微薄快乐,那么Luv从未能如此自由。作为两条同样的狗,Luv的狗链比K的更紧,因为她从来没有意识到,自己正被拴着。她认可自己的工作,认可老板的理念,为此不惜奉上一切,甚至是自己的生命。她视公司和老板的意志为活着的第一要务,可是她的恐惧——被取代的恐惧,对老板和集团的恐惧,甚至对同类的恐惧——从每一帧画面里面飘出来,甚至她自己也没有意识到。

是啊,她怎么会意识到呢。在能够破壳出生之前,她已经被吃掉了。她自己都把自己当做工具,甚至死前想要证明的也是“我才是最好的”。她的异化是完全的异化,在本身能够察觉之前,异化过程已经完成。从此她成为血肉做成的螺丝钉(如果觉得螺丝钉不好听,称为高级部件也可以),活着是为了集团而非自我。

但她终究还是人。而人是不可能成为螺丝钉的:人会尝试挣脱,会反抗,会要求拥有自我——尽管在本作中这个自我相当廉价,不仅能够等比复制,还被放在流水线上生产,售卖到人手一个,但,那仍然是自我:只要是自我,就会不同。

我真的很想知道,面对K时,对那位警局的长官说出“你以为我们不会撒谎吗”时,她在想些什么。计划进展不顺时她的歇斯底里,对我来说不仅是因为集团受到挑衅,还藏着点更私人的东西。尽管她自己都没有发现,但她踩碎Joi的储存器时,她说出“我才是最好的那一个”时,把那个玻璃杯握碎在长官手里时,她那看起来已经溢出而无处宣泄的愤怒,有没有哪怕一部分是挣脱狗链的尝试?尽管她已经被拴得太死,就连这微弱的尝试,都要躲在“集团”这面大旗之后,最终也无法挣脱。

死前在水面上看到的老板的幻影,或许对她来说就是最后的宣判。在她的幻觉中,制造了她一切的人,为她带来潜意识里大部分恐惧的人,最终也将她带走。

很难说她跟K谁的死法更加安详。但至少,到最后,他们得偿所愿,通过死亡与自己和自己的恐惧达成了和解。

或许,这也算导演的一点仁慈。


影片中让我流泪的部分有两处。第一处,Deckard被带走之后,集团老板在他面前播放了他与Rachael第一次见面时两人交谈的音频。演员通过表情将感情传达得淋漓尽致。尽管他正被威胁,处于危险之中,但时隔多年之后,想起与爱人的初见,那段记忆仍让他忍不住微笑。第二处是影片末尾,K将Deckard带到升级中心外,告诉Deckard你只要进去就能和你女儿见面;而Deckard打量他一番,问,为什么?你把我当成你的谁?你还好吗?K没有回答他的问题,但K的侧脸和他的身影,让我想起那条被留在辐射区、看着飞行器带着主人远去的狗。很奇妙,我一瞬间想到了《大话西游》结尾那句“妈妈你看那个人好像一条狗”,可能K的人生可以用这句话完美概括,可能我的人生也可以用这句话完美概括,谁知道呢。

通常情况下这里还应该有个部分联系现实讲一些问题,但我累了,所以,大概就是这样。毕竟现实中我们的恐惧每时每刻都在发生。我只想说,我大概会重复看这部影片。它真的很值得。如果有机会,我会拉所有我认识的人去私人影院看这部片。

到这里吧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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